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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从军征,九十始得归
2018-09-21 08:14:32

十九从军征,九十始得归——从地主家小姐到解放军女军医

丛桦  丛桦  昨天

整整一个周,我都在试图理清一个九十岁老人的人生轨迹与心路历程,在这个过程中,我唯一的感慨只有两个词:庆幸与敬佩。

 

我庆幸自己生在和平年代,没有经历战火、运动、斗争;

 

我庆幸自己不需要在时代火车转轨之际一个人做出决择;

 

我庆幸自己不需要舍弃家的温暖与亲人的慈怀,背井离乡争自由;

 

我敬佩这个19岁的少女,在历史的洪流中,她没有把命运交给命运,而是凭自己的智慧选择了正确的道路;

 

我敬佩这个八路军女战士,在国家大义面前,不计个人与家庭得失,投身革命义无反顾的勇气和决心;

 

我敬佩这个世纪老人,沧海桑田、尘埃落定之后,仍然不忘初心,无怨无悔……

                                           

 

与老人交谈

 

在经历了持续时间与强度都突破历史记录的酷暑之后,胶东半岛迎来了秋高气爽的季节。坐落于圣经山脚下的东于疃村抗战时期国民党县长丛镜月旧居,迎来了一位耄耋老人。她个子高高的,虽九十高龄,但仍满头青丝,耳聪目明,她是解放军女军医,是江苏省徐州医科大学离休教师,她也是丛镜月的侄女,丛家四小姐丛其芳。

 

站在儿时的村庄,触摸曾经的旧宅,丛其芳老人没有想到,她有生之年,还能够回家。

 

丛镜月旧居,丛其芳出生地

 

71年前,四小姐的抉择

 

1928年的中国,积贫积弱,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但丛其芳是幸运的,她出生在一个相对富裕的家庭。她的祖辈在海参崴做生意挣下了家产,在村里盖起了一片深宅大院。丛家虽无家财万贯,但至少衣食无忧。有田、有地、有家仆。丛其芳的父亲丛峦泉在济南高校受过高等教育,知识渊博,曾在文登县国民党政府做事,后来赋闲在家。据丛其芳回忆,那时家中很多英文原版书,都是父亲的书,父亲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父亲是京剧票友,家里的客屋子就像东于疃的文化大院,全村喜欢唱戏的都聚在这里吹拉弹唱。丛其芳从小耳濡目染,学会了很多戏曲唱段。丛其芳的叔伯父丛昆泉毕业于燕京大学,他出资在村里办起了义学,名为东于疃中心小学,丛其芳五岁起就入学堂读书。学堂是洋学堂,学生接受的是新式现代教育,学习语文、数学、历史、自然、地理、古文观止、体育、音乐等等,教师均为师范学校毕业生,就读的学生来自牟平、荣成、乳山等地。日军侵华时期,这所小学成为轰炸目标。当时丛其芳正在上课,忽然听到飞机的轰鸣声,老师急忙叫他们趴到课桌底下,日军飞机在头顶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扔下炸弹。炸弹扔偏了,扔到了学校旁边一户村民姜子衡家中,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丛其芳一家与伯父丛镜月聚居在丛家大院,但两家交际不多,因为当时丛镜月在文城居住的时间比较长。 丛镜月生于1891年,1930年任第三区联庄会长和县联庄总会会长。后来任民团军大队长,1938年,兼任文登县长职,1949年去台湾。1966年夏,病故于台北市。丛镜月是丛兰嫡系第十七代孙,与其他宗亲轮值主祭坐落在县城北宫的丛氏祠堂,有一年轮到丛镜月主祭,丛其芳和几个兄弟姊妹在祠堂玩耍,仪式开始时,父亲将他们喝出去,说伯父要来磕头了。随后,丛其芳看到一个个子高高的人来到祠堂,她知道那是伯父丛镜月。那是丛其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伯父。

 

抗战期间,丛其芳的父亲是共产党信任的开明绅士,东于疃村被定为胶东军区东海部队的换防地点,司令部就住在丛其芳叔父家中。 丛其芳家的客厅是政治部,丛镜月家的客厅是参谋部。1941年到1945年,胶东军区东海军分区司令部换防时都在丛家大宅,五年里,丛其芳认识了军分区司令员于得水、政委仲曦东、参谋左仲秋等,那时于得水飞檐走壁的故事家喻户晓,是百姓心中具有传奇色彩的英雄。零距离接触共产党官兵,丛其芳接触了许多新文化、新思想,对不合理的社会制度产生了强烈的叛逆心,对共产主义、世界大同充满了憧憬和渴望。

 

    “他们待人和善,见了岁数大的就叫大娘大伯,帮老百姓扫院子,挑水。”丛其芳说,他们对她的家庭也非常信任,移防的时候,参谋王友朋把《论持久战》《联共(布)党史》等书籍交给她保管。

 

1944年,16岁的丛其芳在葛家当教师。1947年,土改开始。丛其芳的家庭从开明绅士家庭定为地主家庭,其时丛其芳的父亲已经病故,哥哥弟弟都当了八路军。家庭性质突变,母亲被扫地出门,丛其芳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新的思考,她想参军,脱离这个家庭。于是她回到家对母亲说:“妈,我要去当兵,以前我想去,你不让去,这回我一定要去。”母亲这次没有阻拦,从腰里掏出两块银元给女儿。丛其芳就上路了,除了两块大洋,她什么也没有带,步行去了文登县城,找到了东海军分区司令部。19岁的丛其芳,从此成为一名八路军女战士。

 

从知书达理的四小姐到女八路,从书香气息的校园到硝烟弥漫的战场,虽经历枪林弹雨,九死一生,虽此去经年,音讯隔绝,再未能见到故土亲人,但丛其芳老人说:“我的选择是对的。”

 

一身戎装的年轻的丛其芳相貌姣好(资料片)

 

解放战场上,19岁女兵的南征北战

 

参军两个月后,丛其芳就上了战场——攻打威海。丛其芳有文化,所以她在战场上负责抢救伤病员,登记伤病员的姓名、年龄、伤情等等。第一次上战场,丛其芳就感受到了战争的无情,那些受伤甚至牺牲的战士,有的也是和她一样年龄,这让她难过不已。

 

其时,解放战争进入反攻时期,八路军与新四军势如破竹,丛其芳跟随部队马不停蹄,先后参加了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中原大战、解放大西南,随部队辗转于江苏、湖南、四川、山西等地。初出家门,丛其芳感到一切都是新鲜的,行军至潍坊的时候,她第一次看到了铁轨,行军至淄博的时候,她看到当地的玻璃梳、玻璃碗、玻璃筷子极为精美,就把母亲给她的那两块珍贵的银元买了一把玻璃梳、一双玻璃筷子。

 

伤病员的伤口只能用生理盐水洗一洗,纱布洗过一遍又一遍,直到洗得发黄、破碎不能再用了。虽然医疗物资极度匮乏,但是部队领导依然告诫她们,对待伤员要一视同仁,国民党的伤员和我们一样,都是中国人。

 

1947年,冬季将至,天气寒冷,但她们没有棉衣,没有棉被,这时前方传来好消息,先头部队在乳山港缴获国民党三艘货船,船上全部是蓝色卡其布料,他们卫生兵一人分得一块布料、一块棉花,他们背着棉花行军,走到沿途村落,就进村找会做衣服的妇女,结果村里妇女给她们做的军服是斜襟大褂、大裤裆棉裤,于是,行军路上出现了一支穿着百姓特色军服的队伍。

 

解放后,丛其芳分配到四川省泸州市川南军区教学医院做化验员。1950年,丛其芳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1953年,又调到山西临汾空军医院第十二航校卫生处休养所担任助理军医。在这里,丛其芳邂逅了她的爱情。

 

解放后,丛其芳的战友相继结婚,整个空军医院只剩丛其芳一个大龄女。丛其芳个子很高,容貌娇好,又有才艺,琴棋书画无所不会,是医院里的女秀才,但是因为家庭成分问题迟迟未婚。空军第十二航空学校的飞行员来休养时,飞行员王金爱上了这个单身女军医,便想方法接近丛其芳。他问丛其芳:“你有没有书,借我一本看看好不好?”丛其芳是个书迷,藏有很多俄罗斯小说,她便把契诃夫的《海鸥》借给了王金。几天后,王金把书还给了丛其芳。丛其芳发现书里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有王金的表白。丛其芳找到王金,对他说:“咱俩不可能。”王金问为什么?丛其芳说:“我比你大两岁,而且我的家庭成分不好。”王金说,我不在乎年龄。你的出身不是你能选择的,你参加了革命,又是党员,你的思想是进步的。

 

就这样,丛其芳与王金喜结良缘。

 

丛其芳与丈夫王金(资料片)

 

婚后,丛其芳与王金先后育有两子一女。1960年,王金的弟弟去世,弟媳再嫁,两岁幼子无人照管,丛其芳便把侄儿抱回家抚养,侄子不叫她婶,叫她妈妈。丛其芳在文登的两个侄女因为受家庭牵连,也分别于1963年、1975年来四川投奔姑姑,这样,丛其芳夫妇照管六个孩子,这个伟大的母亲把六个孩子抚养成人,侄儿侄女们的婚事也都是丛其芳操办。

 

1975年,两人转业到徐州,丛其芳成为江苏省徐州卫生学校一名教师。1983年离休,离休后发挥余热,在徐州老年大学义务教学11年。2005年,2015年,分别获颁抗战胜利60周年和70周年纪念章。

   解放军女军医丛其芳(资料片)

 

 

    71年后,一个耄耋老人了却回家的夙愿

 

9月7日,一场六世同堂的家宴在文登运广食府进行。丛其芳与文登老家的侄儿、侄孙等二十多个亲人团聚。据丛氏研讨会的丛松坡先生考证,丛其芳是现存丛氏最大辈,也是这个辈分唯一存活于世的老人。六世同堂,畅叙亲情,其乐融融。丛其芳老人更是兴致勃勃,唱起京剧为大家助兴。

 

 

1947年参军之后,丛其芳就没有再回家。采访中,我问老人:“你不想家吗?不想妈妈吗?”老人说,不想,因为那个家庭给她带来了很多阴影,她只想脱离家庭,不要和家庭有一丝联系。

 

1972年,收到母亲亡故的电报,丛其芳没有回家,她没有见母亲的最后一面,她只知道,80岁的母亲一睡不醒,无疾而终,村里很多人都来吊唁,为母亲送行。其时国家号召火葬,丛其芳的家人决定响应号召,于是丛其芳的母亲成为东于疃第一个火化的逝者。丛其芳的母亲品行好,在村里很有威望,母亲的火化,让更多的村民接受了这个新政策。

 

丛其芳小时候特别淘气,像个男孩子,玩伴也都是男孩子,爬树、上房子,因此经常被母亲责打,说她一点不像女孩子文文静静。她个子高,喜欢打篮球,常常和哥哥弟弟们打篮球,一个月碎一双鞋,这是母亲最为头痛的事情。有一次,她和堂兄弟们捉迷藏,母亲气的骂:“你个死尸!死哪去了!也不来家吃饭!”看到丛其芳后,母亲抄起一把铁锨要铲她,幸好大爷看到了,夺下了铁锨。每次被母亲打骂,丛其芳都想,如果有一天,我能离开家,我就一辈子不回家。

 

但在战火中,在异乡里,故乡的位置始终晃动在她的最深的心理罗盘上,母亲对邻里的善行故事也始终是她如数家珍的往事。与故乡暌隔多年,她不是不想回家,也不是没有回家,但故园东望路漫漫,就在离家几步远的地方,她止步了。

    

那是1988年,丛其芳的堂姐,丛镜月的女儿从台湾归来,堂姐妹相聚在文登,她们都有一个心愿,就是回家看看,但她们在村口望而却步,看了一眼家的方向,没有走进家门。几十年前的阴影,阻隔了她们的回家之路。 尽管1979年,中共中央就给地主、富农分子摘帽,但她们有顾虑。

 

这几年,丛其芳年事渐高,又先后患脑瘤、子宫癌等,深觉时日无多,怀着对家乡的执念,她执意要回家看看,一是再看一眼自己出生的地方,一是向故乡的亲人告别。

 

回家。

 

家,在圣经山下。

 

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十九从军征,九十始得归。村里物非人也非了,全村只有一个人认识丛其芳。那是八十多岁的吕国全老人,一句“你是其芳姐吗?”的乡音问候,让丛其芳瞬间找到她的童年,她的生命之初,亲人的音容笑貌。

 

回家

 

家,在村子东北角。这是一座兴建于19世纪末的四合院,2015年,成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门口立石碑,上镌“丛镜月旧居”。现存四合院建筑2栋,房屋33间。院落为砖石结构建筑。建筑从窗户以下皆由规整的长石条按照一顺一丁砌成,以上部分皆为大青砖砌成,屋顶铺瓦。正房屋脊都是由正反瓦叠高成30公分左右,屋脊两端装饰瑞兽。建筑皆为硬山顶,厢房屋脊仅用瓦片罩住。正房为抬梁式建筑。建筑整体为砖石结构,具有典型的胶东特色。

 
 

旧居屋檐的瓦当

 

雕花拴马石

 

门口的大青石台阶还在,墙上的雕花拴马石还在,瓦当上的蝙蝠、门楣上的彩绘八卦图仍然依稀可辨。屋脊不那么平直了,仿佛上了年纪的老者。这栋百年建筑,仿佛历史叙事中的一页独白,将一个逝去的年代定格在原地,当时间回流到当年的维度,便成为一个物证,一个标本。

 

    一寸寸抚摸,这个世纪老人是在抚摸自己的人生。客屋子里,父亲的西皮流水耳畔回响,一卷卷英文书籍历历在目,大婆的屋子,四婶的屋子,长工的屋子,老房子里的人和事都在记忆的底片上一一显影。

 

    老屋沉默,处处尘封,唯一的生机是满院子的荒草,马齿苋、一年蓬、梧桐苗子、榆树苗子从墙缝钻出来,丝瓜藤爬上了屋脊,黄花开向晴朗的秋空。

 

旧居院子长满杂草

 

    看到老屋成为保护单位,老人是欣慰的。它承载了太多的历史,它见证了胜利、解放、进步和发展。

 

在家门口的合影

 

    这次回家,丛其芳老人说:“我回来晚了,如果早20年回来,我也许会选择在家乡度晚年。”家乡的变化,令她惊讶,令她振奋。家乡的城市时尚现代,乡村美丽整洁,道路平坦宽阔,空气清新,到处绿树葱茏,与70多年前那个灰暗破败的县城判若两地,与她30年前看到的文登也似乎不是一座城。

 

   回家第二天,她的侄子、退休音乐教师丛寿珠就带她去教育局老年活动中心合唱团,在那里,能歌善舞的丛其芳与文登的退休老教师们唱起了她最爱的京戏,这让她感到文登老年人的文化生活太丰富了,她后悔了,后悔没有早点回家。

 

指认乡愁的姑侄二人

 

    家乡的日新月异,乡亲们的幸福生活,再一次让丛其芳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庆幸,她从内心歌颂新中国,新生活。这首诗创作于建国60周年的诗就是丛其芳心迹的证明:

    “辉煌六十年

    丛其芳

    建国六十年,弹指一挥间。

    回首与展望,心潮波浪翻。

    抗战胜利后,老蒋打内战。

    军民齐奋起,推倒三座山。

    铲除旧制度,建立新政权。

    党的政策好,人民意志坚。

    立下移山志,改变世界观。

    努力奔小康,科技理当先。

    卫星能探月,神六冲九天。

    朋友遍天下,世界美名传。”

 

 

 

丛氏祠堂

 

 

我与丛家老祖宗合影

 

 

2018年9月21日 《文登大众·红色文登》

 

 

文章已于2018-09-20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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