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祛病
2010-04-10 17:12:02

    车子就像一个小小的甲壳虫,在山的下面奔驰着,我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沿途一路上的风景,满车子的绿在我的眼前不停跳跃着,我极度的兴奋,像撒欢的小鹿,终于挣脱羁绊。可以自己觅食,可以自己闯世界一样,也跟着车子,上上下下欢呼雀跃起来。

 

    没过多久,车子就在一个山脚下停了下来,道路两旁参差的排列着人家。“到了,到岗子了”坐在我们座位不远处的一个人说。我和妈妈慌忙站起身来走出了车外,只见一道陡峭的山梁横在我们的眼前,车里的人还在冲我们喊“爬过这道梁就是了”,我抬眼望去,郁郁葱葱的树丛中,陡出几块大石头,隐隐约约的一条山路蜿蜒直上。爬山对于我是平生一大乐事,我不顾年迈的老母亲径直朝山上奔去,母亲被我远远的抛在后面。行到半山腰,我不得不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等候妈妈,这时的我也是气喘如牛了。好在山路有人工挖凿出的阶梯,爬起来没费太多的力气,一会功夫也就爬到了山顶了。抬眼望去,好一片开拓的土地,平坦亦如平原,“平原”上种着黄色的向日葵,白色的荞麦,白色,黄色交错在一起构成了一片花的海洋,我还从未领略过如此美妙的田园风光,禁不住赞叹道:好美呀

 

    在不远处的又一座山脚下,错落着几十户人家,红瓦,砖房,土墙。我指着那说:“妈妈,你看,岗子到了。”

 

    走进岗子,很容易让我想起小时候,一样的鸡舍,鸭栅,一样的牛羊成群,一样的“倚仗柴门外”“柴门闻犬吠”。时光仿佛瞬间倒流二十年。这就是我要在这里治病的地方。“请问宋大夫家在哪里呀?”我向路旁正在掏猪圈,弄猪粪,年龄比我若小的女孩子打听,小姑娘倒没有半点羞怯,落落大方顺手指着她家后面的房子:“绕过去就是了”我和母亲沿着低矮的土墙转到了房后。几声狗叫过后,一位六七十岁的农夫模样的老大爷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清瘦的脸庞,脸皮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黑黑的。嘴里抽着自制的旱烟,还不时的往地上吐着唾液。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老中医,据说,偏方治大病,有病乱投医。

 

    他一边说着一边问着,把我们领到了院子里,若大的院落,亦如我小时候,右侧破烂的堆着一些年久不用的木头,左边的马棚里拴着一匹高头大马,马槽里装满草料,再往前走就是人工开凿的水井,美其名曰“洋井”。房子后面则是用来盛粮食的粮垛子,如蘑菇状,几乎家家如此,恐怕遇上荒年无粮草可用,先畴备下来。亦或是粮食太多了,吃不过来。我一边细细打量着房子的布局,一边也就进了屋里,低矮的三间瓦房,连光线都吝啬的不愿进来,昏暗而焦黄的墙壁,衬着屋子更加暗淡。灶台旁有一个三十上下的小伙子烧火做饭,烟雾弥漫,可巧包的是饺子,饺子上落着几只苍蝇。进到屋里一张破旧的沙发,地上,老式的立柜上堆满着一些破盒子,药盒子,礼品盒。满屋子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炕上有一个大大的被垛。

 

寒喧过后,老中医给我把了把脉,又用镊子在我的脚心挠了几下,使我顿感楚内生津,不那么的口渴了,我知道,人体的奇经八脉中,涌泉穴占有着重要位置。尔后老中医又说我这病需每日一副中药还需不断观察调理住院方可全愈。说着,就把我们带到了“住院部”,所谓的“住院部”就是他家前面的几间破旧无人入住的小土屋,正门离我们很远,我们是从后门土墙豁口里进去的,外面还拴着一头骡子,我远远的躲开。此屋的格局与老中医的房子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更暗淡一些罢了。外屋的灶台上放着两口黑吁吁大锅,锅里是黑吁吁的嘎巴,这里很少有人烧煤多半是柴火,风箱没有,更何况古风机,煤气灶了。右边的屋子里,好像有些时日没有人住了,地上一张床,和炕上的被子散发一股潮气。窗户破旧不堪,纱窗上左一个洞,右一个洞,苍蝇纷飞乱舞。母亲好不容易从老中医那里弄来了一架老式古风机,还没有电源和插座。望着黑吁吁的锅和黑吁吁的灶台,外加锅里的水煮苍蝇,烟气熏天,我连最后的一点食欲也消失殆尽了。我还要在这里住上两个多月。不觉悲从中来。

 

 每次买饭买菜都要走很远的路,还要下过那道梁,并不是每次都有卖菜卖粮,得必须等到赶集的日子。我满腹的牢骚不满和厌倦都被这村落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群山给淹没了。实际上自从我吃药以来,每日里都是头晕目眩,走路打绊,何谈去爬山呢,无论怎样,山永远都在那里,对我有着永远的吸引力。从此反不觉苦。每天随着母亲和对屋的一个小男孩,大约1516岁的光景。还有他的奶奶一起上山砍柴背柴,托着被雨水浸过的树枝,沉沉的从山坡上托到山脚下。托到自家的院子里。连绵不断的夏雨使得老屋后面的土墙也坍塌了下来,恰好砸在了用几根木头支起的厕所上,从此我们上厕所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好在满山的太阳花,黄灿灿的成了我们天然的五谷轮流之所,每次尿急,便从屋里急匆匆的跑出来,满山遍野的跑,寻一个无人放羊,无人唠嗑,无人看守的荞麦地向日葵地就地解决。晴天还好,就怕赶上雨天。冒着豆大的雨点,受着屁股的煎熬,好好的一双鞋全都是泥巴。

 

 每次母亲做饭都是不让我看到的,其实每次都能从水煮的面条,方便面中捞出好几只苍蝇,只不过母亲每次都偷偷的把它们倒掉,怕我看到会吃不下去的,而且母亲和对屋小患者的奶奶从集市上买来了苍蝇药,放在灶台上,红色的药粒,第二天就披上了灰蒙蒙的一层,那些苍蝇还不停的你挤我,我挤你的不知所终的争来吵去,吃吃喝喝,像一群醉汉是的在灶台上翻腾着,甚或是嘻嘻哈哈的在偷情,我戏言: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奇怪的是我食欲不减当年,什么时候苍蝇也可以进食,那我可要大吃而特吃一顿了。

 

 那里是没有自来水的,所以每天一大清早,我就要和邻屋的小男孩去抬水去,为了练就我一身的膂力,我便要求自己来压一桶水,洋井就在我手中吱吱哑哑的发出呻吟,越到最后,几至疯狂,水井叫的越发厉害,竟有好几次在这种超负荷下断了轴,那位老宋大夫就有了满脸的不悦,说一些慢点,轻点的话,我和他就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我这病怕劳碌,不能看书也不能看电视,以至百无聊赖中,每晚打“对调”成了我们的必修课,你争我吵中哄笑着打发着时光,昏黄的灯光下留有我们共患难的身影。每天期待老爸来,可以给我拿一些水果,牛奶,大枣之类的东西。老爸来的那些日子,天公偏不做美,日日下雨,没完没了的,煎药又要费上几番周折,炉子放在外面,烟囱上还必须放一块瓦,以防雨水进去,熄灭了炉火。还要在天气偶晴时候,像模像样的学起木匠,拿起长锯,锯木头,锯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容易放进火炉里。每天除了吱吱哑哑的压水声之外,又多了一段伊伊哑哑十里洋场的胡琴声。岂不美哉乐哉?!

 

偶尔也有出去撒欢的时候,天刚好晴,“空山新雨后”我和老爸就要去爬岗子最高最陡,也最有代表意义的那座山。岗子的山虽多,但大多都给人一种“枯藤老树昏鸦”的荒疏,连草都不太愿意在这个地方安家。植被少得可怜,近些年来还见了一些杏树,杨树。山底下是齐腰深的谷子,我和老爸穿梭其间,弄得满身的露水,“何妨呤啸且徐行”,几至直上直下的山腰。惊出了我一身的冷汗,好在老爸在前,使我有了动力不停的向前,顾不得那么多的危险,直达了山巅。谁知到了山头一看,我和老爸不禁大笑了起来,原来在这边看是山,在那边看却是一马平川。真个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还常跟着当地人到他们自家的地里去看人割荞麦,有时也想小试牛刀,无奈我这把刀无人愿用,只有望洋兴叹,“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望着一碧万顷的花的海洋,如果不是在这里治病,我一定会被这浓浓的自然所感动。小男孩用自行车载着我,我高歌着,顺手牵羊掰着“自家”产的向日葵,大嚼起来。竟觉活着也是如此的美好。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人生,望着这里的人们过着如此恬淡而优静的生活,谁能说这不是另一种幸福呢?

 

 秋天及至,我离出院的日期将尽,一天清晨,我沿着岗子向左边的村庄走去,幽深的庭院,鸡猪成群,闲适的村人在路边观看我这个外来人。突然间在一个树木蓊郁,紧锁的院落边我停了下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记起来了,我初次到西湖的西泠印社,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和氛围,只可惜西泠印社有过太多文人骚客的足迹,又那么的大气和有名,而这里只有我一个路人发出的深深的感喟和叹息,又会有谁知道这里呢?谁又会记起这里呢?记起边塞一个无名的小村庄呢?倏忽间我又多了一份怅然。虽然我恨不能长上翅膀飞出这“深山老林”,但它留给我的仍有那么多甜美甘苦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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