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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载难溶祁连雪(一个民族的背影)(丛松坡)
2007-08-31 09:36:17

 

千载难溶祁连雪
                            ——河西走廊怀古   丛松坡

 

 

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隳人之枋,败人之纲纪,必先去其史;绝人之材,淹塞人之教,必先去其史。

                                     ——龚自珍

(一)

在我坚持以噪音来比拟和抵御那些声嘶力竭的所谓流行通俗音乐时,一首凄凉悲壮的《梦驼铃》,却如同一阵卷过燥热酷暑的暴雨、一串炸醒沉寂的春雷,洗浴着震撼着我那烦躁寂寞已久的心灵:

攀登高峰望故乡,黄沙万里长。

何处传来驼铃声,声声敲心坎

盼望踏上思念路,飞纵千里山。

天边归雁披彩霞,乡关在何方。

风沙挥不去印在,历史的血痕。

风沙挥不去苍白,海棠血泪。

曾经多少个今夜,梦回秦关。

……

每当这悲恸凄绝又充满着男人热血的激情的歌声和我耳边响起的时候,一种遥远而沉重的历史宿债背负感,立即吞吐荡激于我那空寂的胸怀,那悲壮的旋律,如同一支魔笛将我的生命引向一种无端的激动与焦渴的企盼之中。

我一直把这首歌的词曲作者认同为我同宗族人。若非如此,他们又何以能对曾经养育着和驰聘着我们匈奴祖先的黄沙大漠、铁血秦关有如此悲悯的情怀。

多少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当我独自留连于旷野,凝视着北方那遥远星空的时候,这如同天籁一般的歌声,就像一匹腾空而去的天马,载着我那焦渴的魂灵奔向北方,奔向那远古浩瀚的大漠草原……

终于,在二○○○年六月初一天,我再也抵抗不住这歌声的诱惑,按捺不住那源自于骨血中的冲动,如同一个寻找家园、寻找母亲的孩子,于心灵的召唤声中,我这飘零在东海岸边的匈奴后裔,背起行囊,掖上一部《中国古代历史地图集》,奔向了河西走廊——这片曾诞生和养育了我们天下丛氏的匈奴祖先的圣地,寻找着那座早已搭建在我心中的城池——匈奴休屠(音许储)王城。

 

(二)

三天三夜,火车轰鸣着终于越过黄河,将西安和兰州人称之为“塬”的一座座世兽般的黄色土山包甩在了身后,然后如同一张紧绷的弓背,缓缓地行驶在古浪峡口之中。

这就是当年匈奴祖先依凭东拒大汉的开然屏障么?峡侧峰岭上那还依稀可见的秦汉时之长城烟墩,似乎在向我展示着两千多年前那一场场浴血堆尸的战争。从史料中我知道这座著名的峡口曾阻挡过东进中原的匈奴马队,也曾阻挡过霍去病西进的大军。

半个多小时后,火车长鸣一声,笔直向西奔驰,车窗两侧顿时豁然开朗:遥望西北,片片葱碧的开阔绿地一望无际;极目西南,祁连山蜿蜒西去,虽是夏季,其峰顶冰雪依然如一条起舞着的银龙,自苍宇游动而来。

终于到了。这就是那个数千年前曾诞生和养育我们先祖的圣地——狭长而辽阔的河西走廊吗?

从历史地理知识中得知,河西走廊因位于黄河之西、又夹处在青藏高原北缘的祁连山脉与蒙古高原之间的一条长约1000多公里,宽数十至数百公里,形似走廊地带而得名。它曾是中原通往西域,沟通旧大陆三大洲国际经贸的最重要通道。其雄踞走廊中的武威市史称:“河西都会,襟带西蕃,葱右诸国,商旅往来,无有停绝”。一千多年之前,就有东西方精神、物质诸文明在这片土地上交汇。

大约在公元前18世纪以前,远古洪荒时的夏商年代,一个很不得意的被后代史学家称之为淳维的王子,因父王的过错被同宗族人逐出了中原。怀着对故乡的怀念和对族人的仇恨,王子带着他的妻妾和仆人开始了永恒的被放逐的生活。茫茫无际的蒙古大漠与草原,从此有了几缕流动着的炊烟,他们驱赶着为生存而驯服的山羊、野马,从阴山脚下远涉西伯利亚,又自西伯利亚逐水草和太阳奔往天山。终于有一天,在他们勇敢地穿越了蒙古草原南面的一大片死亡沙漠之后,惊喜地发现了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原绿洲。

自此,河西走廊产生了一个中华民族的新的族群。

王子的后裔们,快乐地在这片水草肥美的草原上生息繁衍,他们把南面那如同一个巨大屏风的山腾拜为天赐之山(祁连是古匈奴语天的意思),山上的雪水无私地滋润着这片肥沃的土地,古浪峡口以其无比峻险隔断了东眺不远的中原。

千余年后,一个被中原人称之为“戎”或“匈奴”的民族在这里崛起了。

广袤的蒙古草原,肥沃的辽东黑土,凡他们祖先流浪过的地方,都成了他们的领土。这个马背上生存、河西走廊养育的欧亚第一个游牧民族开始剽悍的向世人、向那些曾放逐过他们祖先的中原人,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多少年时,我一直把河西走廊视为匈奴祖先的生命摇篮。

当我第一眼打量这片土地时,当我在休屠王古城遗址上拾起那片秦汉时期的瓦当时,当我详细的研究了古凉州府志等有关史料后,我再次验证了解我的观点:这片肥美无比的沃土,正是当年养育和繁衍了匈奴祖先的那片圣士绿洲。

感谢武威市地方志办公室的袁书记和罗主任,他们热情地接待了我这个来自东海岸的休屠王的子孙。在他们的帮助下,我有幸结识了工作在武威市博物馆的先生。先生二十多年前曾随秦汉考察团考察过休屠王城遗址。在他的带领下,我们驱车北上,于离武威市30多公里处一个叫四坝三岔村的一所小学前,我终于找到了那座曾叫我日夜梦牵魂绕的匈奴休屠王的遗址。

关于这座先祖的王城,在我们可以寻找到的史料中是这样记载的:

《水经注》:“武始泽水,东北流,经马城东,城即休屠县之故城也,本匈奴休屠王都。”《元和郡县图志》:“休屠城在姑臧县(现武威市)北六十里。”《中国历史地图》也明确地将当年休屠王城标注在这里。

这里,就是曾经矗立过一统河西走廊一十二小匈奴诸王、威振西域三十六国、东拒中原大汉的休屠王的王城吗?我难以从眼前这片即将收获的农田中追忆出一个鼎盛王朝的兴衰。

先生可能看出了我的疑惑,默无声语地引领我穿过一片农田,在一个早已倾塌的土墩前停下,说:“这就是王宫的西城墙基,墙基根部大约十五米,全是白色胶土堆成,可以推测出当时的城墙高度最少也在二十米以上。王宫占地南北长400多米,东西宽200多米,这在当时还因水草而流动、举穹庐而迁徙的游牧民族来说,是一座举世无双的城池,这座王城在整个河西走廊乃至全中国版图内,是仅知可考可寻的匈奴人留下的最大王城……这是当时地处谷水河绿州中部,众多泉流河川交汇,土地肥沃,又是河南走廊北出蒙古高原的必经要道,筑城于此,真是占尽天时地利……”

先生的侃侃道来,我的心慢慢地由眼前景象浸入了远古的时空,幻觉中那座早已搭建在我心灵中的城池,慢慢地重叠于眼前这片土地。是啊!即使是更坚固的石城也经不住两千我多年的风雨,也经不住时代巨人的叹息。作为一座曾经无比辉煌的城池,它坍塌了,但它曾经拥有过的精神是否也坍塌得如同这片残断的城基呢?

尽管别无所获,我还是执着地仔细摸索着凸起一处处残基,此时,任何一件先祖遗留下的东西都足以抚平我那久渴的心灵上的折皱。

近午时分,我终于在南城墙残址上、已劈为水渠的断层里,寻找到了几块灰色的瓦当和花砖的残片,先生仔细鉴定后说:“是不是匈奴人烧制的现在不能定论,但肯定是秦汉之间的古物了。”我大喜过望,可是在一旁一直陪着我们的小学校长却连声惜道:“当建小学时,像这样的瓦片不知挖出了多少,可惜全扔了。”这位校长热情的带我们参观了那座建于王城正殿遗址上的学校,并对我说:“关于匈奴,这时现在的居民们很少知道,只是知道这里曾是休屠王城,而且每年春节,三岔村有一个叫休屠王的社火队照例要举行一些活动,在方圆百里内很是闻名……”

 

(三)

品味着先生与老校长白天的一番话,抚摩着手中那片很可能出自祖先之手的瓦当,我独自一人走出了旅舍,散步于这片早日梦中的原野,遥望着祁连山在晚霞中那燃烧着而又随即黯去的景象,我肃然起敬:山河万载,人世几秋,历史的长河湮灭了多少鼎盛辉煌的王朝!只有山川依样在,夕阳依旧红。是啊!两千多年的历史沉积,完全遮住了这里曾经有过的无比繁华,那偶尔响起的社火鼓噪是否能勾起人们对那远逝了号角的追忆?

可我知道,就是这片土地的存在与否,曾经注定了一个伟大民族的兴衰存亡。

公元前235年,游牧于河西走廊及蒙古草原上与世无争的匈奴民族的生存受到了严重挑战。不管一代代历史学者怎样评价这个民族,在我翻阅了诸多史料之后,我坚信,在此之前,他一直是个无为而治的游牧民族。就像吉普赛人一样过着天人合一的生活。他那野性的、剽悍的令周边国家为之颤栗的铁骑,是在他蒙受强邻的无缘入侵和杀戮之后才出现的。

东方,那个一统中原六国的秦皇赢政大手一挥,十几万大军在大将蒙恬的指挥下,迅速侵占了属于匈奴人的蒙古草原以南的河套及鄂尔多斯地区,然后竟像构建自家院墙那样把战国时诸国长城筑连一线,使之东起辽东,西迄临洮,迤逦万里。将在这里游牧了千余年的匈奴人北逐阴山(像放逐匈奴人祖先一样,新的中原帝国又北逐着他们的子孙)而西方恶邻月氏国则趁火打动,借秦兵之势,举倾国之兵,一举将早已垂涎的、匈奴人视之为生命摇篮的河西走廊占领,并恬不知耻的举国迁入。

此时,匈奴人东有强大的东胡,西有仇敌月氏,南有无道强秦,恶邻逼境,膺眄虎视。在此民族生存系于一旦之际,一个伟大的民族英雄——冒顿(音莫毒)诞生了。

短短几年中,这个伟大的民族英雄统领着匈奴这个涣散的游牧部落走上了一个自强自尊的道路。他将四个逃散的各部落人们召集到了新迁建的单于庭(今蒙古国首府乌兰巴托),以无比的激情召唤起族人的自尊。他制定了简单的法律和全民皆兵的国策,并一步步展开了他顽强的复兴雄图。

史书对此时的匈奴人是这样描述的:

“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身狐兔。肉食,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其俗,宽则随畜田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岁正月诸王小会单于庭,祠五月,大会笼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马肥,大会带林,课校人畜计。其法拔刃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罪,小者轧,大者死。狱久不过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

数载之后,人均习骑射,匈奴铁骑在这个划时代伟人的率领下,以其摧锋锉锷般的狂飚之势,席卷着整个欧亚大陆,使所有侵略过和轻视过这个民族的周边国家,无不为之惊寒颤栗。

刚刚建立的中原大汉王朝,也无可奈何地继承着秦始皇遗留给他们的宿债,承受了令大汉民族蒙羞千载的奇辱,而曾侵占过他们视为生命发源之地的月氏国,几年后国破家亡,举国逃窜于数千里之外的天山之西。

冒顿,这个一生充满传奇与神秘的匈奴民族英雄,在其敌对的大汉朝史学太史公司马迁笔下,也是很有几段脍炙人口的故事。

在冒顿刚刚登上大单于宝座之时,国力不堪,危伏四起,其时西侵南夺,强大的东胡国又视匈奴为一块人皆可食的肥肉:

“冒顿既立,时东胡强,闻冒顿立,使使冒顿曰:“愿得先王之千里马。”冒顿问群臣,群臣皆曰:“此匈奴宝马,勿予。”冒顿曰:“奈何与邻国爱一马乎?”遂与之。顷之,东胡以为冒顿畏之,使使又谓之曰:“欲得单于阏氏(音严支皇妃也)”冒顿复问左右,左右皆怒曰:“东胡无道,乃求阏氏!请击之!”冒顿曰:“奈何与邻国爱一女子乎?”遂取所爱阏氏予东胡。东胡王愈骄,西侵。与匈奴中间有弃地莫居千余里,各居其边为瓯脱(戍边的战壕),东胡使使谓冒顿曰:“匈奴与我界瓯脱外弃地,匈奴不能至,吾欲有之。”冒顿问群臣,或曰:“此弃地,予之。”于是冒顿大怒曰:“地者,国之本也,奈何予人?”诸言予者,皆斩之。冒顿上马令国中居后者斩,遂东袭东胡,东胡初轻冒顿不为备,及顿兵至,大破东胡,灭其国。

真不愧司马迁之大手笔,了然生花几笔,一个气吞天地、威震四海的一代帝王跃然眼前。试问中华数代王朝有如此胸怀,发如此天威者有几人?

每读匈奴列传至此,无不掩卷击案:想两千年后之中华民国之时,亦如冒顿先祖之当初,列强虎视,东胡强胜,弹丸无耻日本无义之国,鲸吞蚕食,步步紧逼,以致侵占了大半个中国。怎不天降一个如此之伟人,发华夏天子之威,率中华数亿之众,雪日本侵侮之耻呢?

是时代变了,是世无英雄,还是我们这个曾经伟大过的民族缺少了那些滋生热血英雄的土壤的呢?

让我们还是随着伟大的冒顿先祖的铁骑,来欣赏一下他们创造的奇迹吧!

在击灭那个有些令人恶心的东胡之后,勇猛的匈奴马队并没有迟缓他们的驰聘。在伟大的冒顿单于率领下,他们如同千百万个西天逐日的夸父,狂飚似地卷到了他们的心中的圣地——河西走廊。

史料没有准确记载这场生与死、存与亡的复仇战争究竟打了多久,只知道那个乘人之危的月氏国,从此在天山以东的大陆消失了。冒顿并没有太多的难为这个夺他祖育之地的部族,只是将他们像驱赶羊群一样赶到了天山以西(现在的阿富汗的周边地区),叫他们发誓,永远再也不敢东越葱岭(天山),而月氏国国王那颗贪婪的头颅,却做了冒顿单于的夜壶。

这个近乎残忍的玩笑却在七十多年后,为中华民族创造出了一个家喻户晓的杰出外交家,那就是打通丝绸之路的张骞。据史实记载,实际上汉武帝刘彻第一次派张骞出塞的目的,就是西联月氏共击匈奴。那是在冒顿早已作古的数十载之后,当汉武帝得知当年冒顿单于在击走月氏国的同时,将其国王的头颅做了夜壶的故事之后,立募能者为使,西寻月氏国共击匈奴。张骞以郎中而入选,经过千难万险才找到那个远迁天山之西的月氏,但无论这个大汉使臣做如何激动之游说,终也没能激起这个月氏国再击匈奴的决心。可是张骞因被囚于河西十三载的经历,却给匈奴带来了远远超过月氏共同参战的危害。

击溃月氏,夺回故土,匈奴人民欣喜若狂。辽阔的蒙古草原,蓝天白云之下,人们驱赶着羊群奔向南方。西域诸国来往的驼队商旅,使古老的茏城、休屠王城再显往日的繁华。(茏城又名卧龙城,汉时称姑藏城,《晋书》:“姑藏城本匈奴所筑也,南北七里,东西三里,地似龙形,故名卧龙城,乃匈奴祭其祖先、天地之处。”其址考在现武威市西北2公里处)。千里河西走廊一片生机。人们载歌载舞,耕耘着祖先留给他们的片片绿洲(据考证,河西走廊不但是匈奴最肥美的天然牧场,还是匈奴人唯一的粮食生产基地)。

又过了数年,大约于公元前210年左右,冒顿单于铁骑又西并楼烦、白羊,北服浑窳,屈射、丁零、隔昆、新犁诸国,南破长城,收回秦时蒙恬所夺的河套等地。至此,一个强盛的、一统千胡百国的匈奴王朝与中原大汉王朝同时登上了亚欧大陆统治者的舞台。史称:“北有引弓强国,南有冠带之邦。”

如果你打开《中国历史地图集》,你会发现,此时,秦未汉初的匈奴版图是绝不小于华夏大汉王朝的。鼎盛时期的大汗匈奴,南拒雁门、上郡、朝那、代州,东领朝鲜、北平右、上谷,西控黄河以至天山,北至北海(现俄罗斯境内贝加尔湖),所控之地横跨了欧亚大陆。

但遍阅《史记》、《汉书》,我们也惊异地发现,这个被历代汉人称之为最具掠夺侵犯的民族,即便是在他最鼎盛之时,所谓对中原王朝的侵略,也不过是夺回了秦初被蒙恬圈去的失地。匈奴鼎盛时期,正是中原刘项大战之际,其北方边境形同虚设,如果不是冒顿单于耻于做趁火打劫之小人,那么当时又有谁能挡住他南下的马蹄呢?

我们只知道,在西汉建立数年之后,我们这个伟大的冒顿单于才不慌不忙地领兵南下,向中原大汉王朝讨一个曾经有失过的公道。他先围马邑,再攻太原,但却都是攻下就走,并没有占领任何一座城池,他是在等一个对手,等待那个他认为可以称之为对手的、也是马背上打下江山的汉高祖刘邦出战。

公元前199年初冬的一天,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冒顿单于,终于在他的行军宝帐中得知了一个令他振奋的消息:已经平定所有内患的大汉高祖刘邦亲帅精兵三十二万,御驾亲征,要与他这个北国胡首一决雌雄了。

这是一场公平的较量,双方各有三十余万兵马,刘邦领兵于晋阳,冒顿屯兵于代州。但对峙月余均没有冒然出击。刘邦数次使人探侦匈奴兵马虚实,每每只见羸弱残兵,自认为能把握战机的刘邦终于坐不住了,他亲率大军对冒顿发起了进攻。可是,他的三十二万大军还没有攻到代州,就被冒顿早已伏好的三十多万精骑拦腰斩断,将刘邦及先头兵马围于平城(大同)白登山七天七夜,给世界战争史上留下了著名的“白登之围”战役。

白登山上,那个马背上夺得整个中原的大汉皇帝,惊恐地望着山下他从未见过的阵势:鼓角声中,冒顿近四十万铁骑按五行之说,列阵于白登山下,其东方青甲青骑耀青旗,其西方白甲白骑耀白旗,其南方红甲红骑耀红旗,其北方则皂甲皂骑耀皂旗。呐喊声中,白登山被四色铁骑围得水泄不通,刘邦的十余万后队步兵早逃的无影无踪。

七天七夜中,刘邦如落网之雀,丧尽一切昔日威风,百般无奈之际,伙同那个有盗嫂之名的陈平,又耍起了他的无赖伎俩,用了一个世不得传的诡计(《汉书·陈平传》:“用计甚密,世不得传。”《汉书·扬雄传》“高帝困平城,七日不食,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颜师古注曰:“因其用计甚丑恶,固不得传。”)究竟用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诡计,刘邦和陈平不敢说,史学家羞于说,这成为历史上一个悬案。但其中有一件事却是流传下来了:刘邦、陈平曾走过裙带关系这条路,他先后遣使者多次进见冒顿的阏氏大送其礼,最后一次是将汉宫里的最美丽的宫女画展像送给阏氏并说:“你如果还不劝冒顿单于退兵,我们汉王就准备将这些美丽的女子送给单于大王,到那时可别怪这些美女争去了冒顿对您的宠爱……

我想面对这样的对手,冒顿单于是大失所望了。七天七夜之后,在刘邦签下每年向大汗单于进贡献美(和亲)的山下之盟,冒顿终于网开一面,放这些远不是他对手的男女们下山去了。

此后,直至刘邦去世,冒顿再也没有兵临大汉,而是每年在他那单于龙庭中享用着臣服的南朝送来的贡品,他不屑于和不是对手的人开仗。

当到了吕后篡位争权的时候,已是有些寂寞的冒顿却又突发奇想,写一封恣意戏弄和羞怯辱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的信,遗使臣送给了未央宫中指挥所有大汉男人的吕雉:

“孤愤之君,生于菹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愤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娱,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语言轻薄,词语亵漫,竟是要娶这位新寡而权极一时的吕后为妻,两国共治。这对泱泱大汉是何等的轻蔑,这对那些一直尊用孔孟之教而治国的汉君人臣是何等的污辱啊!我想此后两千多年,凡汉室志士一直把早已湮灭的千余载的匈奴民族视为永久仇敌,与此事可能不无关联。

吕后接信后大怒,立即召陈平及樊哙、季布等大臣议斩其来使,发兵进击。樊哙当场请命说:“臣愿得精兵十万,横行于匈奴之中。”而季布却对吕后说:“应该把这个吹牛的樊哙斩首,才几年前汉兵三十二万,樊哙为上将军时,匈奴围高帝于白登山上,樊哙不能解围救高帝于水火,使天下百姓唱出了这样的歌瑶:‘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弯弩。’今歌瑶之声犹闻于耳,伤病者还没有痊愈,而樊哙却扬言以十万兵击败匈奴,这真是当面在欺骗你呀!”季布一番话说得樊哙汗惭无言,吕后默默点头。这位以强悍而著名的女皇不无屈辱的亲笔给冒顿定了这样一封回信,并派最高级别的使臣张泽亲自给冒顿送去:

“单于不忘沿敝邑,赐之以书,敝邑恐惧。退日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淤,敝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

也只有冒顿这样潇洒的伟大奇男儿,才可能令吕后这样的女人写下如此屈辱的回信。这段史实,千百年来一直压抑得华夏文人志士难以翻身,又怎么能不令那些历朝历代的忠臣们切齿呢?就连一千三百多年后,南宋的民族英雄岳飞不也是要“渴饮匈奴血”吗!

 

(四)

大约到了公元前130年左右,在冒顿单于已去世50多年后,一个文韬武略还可与冒顿媲美的年轻皇帝终于在中原大汉登基了。

三四个朝代的革兵息马,大汉王朝已是马肥南山,仓廪充实了,可是大汉王朝以女色易苟安也已是近七十余载了。这个年仅十七少年天子,登基伊始,就用他那充满仇恨的目光注视起北方那个令他祖先蒙辱的民族:“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汉武帝建元二年秋,长安上林苑建章宫中,目送着又一批艳丽的汉家宗室女,在凄泣声中被匈奴使者带走,年轻的汉武帝刘彻再也不能忍受这自大汉创基以来就订下的屈辱之盟,一剑望案几砍去:“自此之后,再有言和亲者,斩!”

此后近三百年里,两个原本同根的民族为了统治者的尊严,在整个欧亚大陆上展开了一场生死存亡的搏斗。

而决定这场近三个世纪的战争胜负的焦点还是以河西走廊的得失而决定的。

从史料中我们不难看出,自元光二年,汉武帝遣韩安国、李广、卫青等首领首次出击匈奴的近十年大战中,战场基本上是在辽东上谷及河套地区展开的。双方大小战斗近百起,各有胜负。大汉王朝集七十余载的国力,虽将秦将蒙恬得而复失的河套地区抢回,却又丢失了上谷造阳等地。一直到公元前120年,十三载出使西域的使臣张骞归汉,才使战争出现了决定性的转机。参照史料,我们不妨用这样的文字来描述一下这段往事:

公元前120年冬,长安驿的马快给汉武帝及文武百官带来了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十三年前出使西域邀月氏共击匈奴的使臣张骞归来了!

未央宫外,仅供后帝进出的大门洞开了。

承明殿专供朝臣议事的堂门打开了。

当张赛颤栗地登上殿堂时,汉武帝早携文武百官出迎,望着这久违了的大汉宫门,望着已入中年更具威仪的武帝刘彻,张骞轰然伏地,膝行数丈,泣而奏道:

“陛下,臣有辱使命,出使西域十载有三,跋千山涉万水,两度被匈奴拘囚,几经丧生。当年陛下赐千金百人随我出使,今匹马单人而还。臣于匈奴处不能死节,于月氏有辱使命,十三载劳而无功,请陛下治罪。”

武帝亲手将张赛扶起,接过那杆已磨得只剩劲节的、代表着大汉皇帝威仪的汉节,望着这个十三年前如同雄狮一般而现今虬须苍发的张骞,武帝感动了:“十三载匪囚,九死一生,汝今能持节以归,当何罪之有?”

武帝挽着张骞的手,登堂入殿。

大殿内,张骞陈述了月氏国不敢出兵的缘由后,将一捆详细记载河西走廊地形的羊皮呈了上去,并奏曰:“臣虽不能说服月氏出兵,但十载被囚,困居河西,却将整个河西地图绘好,将这个天堂之地献给陛下!”接着,张骞详细地为武帝讲述了他在河西走廊的所见所闻:从雄伟壮观的茏城休屠王城到匈奴族人图腾的神灵——祭天金人;从那辽阔的绿州盛产的源源不断供给蒙古战场的粮食,到西域诸国通往这里的繁荣的贸易……

“陛下,欲联西域,必通河西;欲固长安,必占河西;欲破匈奴,必得河西!”

无疑,是张骞的归汉、是张骞的一番哲理,才使得武帝如梦方醒。此时那一张张详尽的河西走廊地图,在武帝看来犹如一片片飞来的捷报。

第二年春,史书是这样记载的:

汉武帝元狩二年。

三月,汉骠骑将军霍去病,率数以万余骑出陇西迂道击河西匈奴,纵入焉支山千余里。历五王国,杀折兰王,斩卢侯王,执混邪王子。及相国,夺休屠王祭天金人。

六月,天大赤,日食于西,百日无雨,赤地风暴,月余乃止。

七月,霍去病复与合骑侯公孙傲以五万精骑,再击河西。霍去病渡黄河,翻祁连山,涉居延泽入河西腹地二千余里,挥师东进,灭匈奴一十二小蕃国,毁休屠王庭,虏单桓,并俘诸王及王子、相国、都尉、将军一百二十余众,斩胡首三万一千余级。

霍去病两战定河西,河西走廊的丢失,使匈奴王国受到了致命的打击,维系着整个蒙古草原铁骑将士们的粮食基地被毁灭了。又适逢大旱,百日无雨,茫茫的大漠荒原到处是一片片渴饿倒地的牛羊,整个国家经济猝然崩溃。祁连山下,居延河畔,到处涌动着向塞外迁徙的匈奴,凄凉的胡笳,呜咽的羌笛,伴唱着阵阵悲歌:

亡我祁连天山,使我六畜不繁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女儿无色颜,

夺我金神人,使我不得祭于天。

……

这年深秋,河西走廊西部的首领混邪王在重重压力下,无力再战,诱杀了不愿投降的休屠王,虏获了他的阏氏及太子——就是那个在三十多年后成为汉武帝托孤的重臣金日磾,向大汉王朝投诚了。

至此,整个漠南再无王庭,河西走廊这块宝地,从此进入了华夏大汉的版图。汉武帝在河西设立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并以此为基地,连通西域诸国,向流亡在北漠草原上的匈奴发动了一次次毁灭性的打击。

毕竟是一个有数千年根基的剽悍血性民族,汉武帝在他五十三年皇帝的生涯中,举倾国之兵,选绝世帅才,打了四十六年的战争,终是没能亲眼看到这个令他祖先蒙辱的民族消失。这个逞尽文韬武略的大汉皇帝在他有生之年,虽然尽夺失地,侵吞河西,但当瞑目之时,他的大汉王朝也随着他几十年的穷兵黩武而渐入民变土崩之中了。

失去了根据地的匈奴人,还顽强地守护着北漠最后一片领地,并时不时地试图出击河西。以至在汉武帝去世的五十多年后,于元帝时期,双方又立下了和亲之盟,著名的王昭君出塞,就是在这个年代发生的。这是双方共同的利益需求。他们各自舔吮着残酷的战争给他们创下的难以愈合的伤口。

伤痕累累的大汉王朝的臣民们开始反思了,人们思考辩论着,这场由司马迁称之为与秦始皇相差无几的汉武帝发动的这场百余年的战争究竟值不值得?一百多年前,主父偃那篇著名的谏武帝伐匈奴书,再次引起了忧国忧民的臣子们的共鸣。

“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夫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夫务战胜,穷武事者,未有不悔者也,昔秦皇不听李期之劝,使蒙恬攻匈奴……辟地千里,以河为境,发天下男丁,以守北河,暴兵露师十有余载,死者不可胜数,而天下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女子纺织不足以帷幕,百姓靡敝,孤老不能相养,道路死者相望,盖天下叛秦之始也……”

建平四年,大哲学家、文学家扬雄在众多有识之士的推举下给哀帝上了这样一封奏书:

“臣闻六经之治,贵于未乱;兵家之胜,贵于未战……北地之狄,五帝不能臣,三王不能制……以秦皇之疆,蒙恬之威,带甲四十余万,然终不敢窥河西。七日不食,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用计甚丑恶,故不得传)。又及高后之辱,为臣者皆可死节,但终遗书回之……至孝武即位,发倾国之兵,倾无量之费,役无罪人,以百万之师摧饿虎之喙,连府库之财,填庐山之壑。虽得复地,以至匈奴震怖,然终未使其称臣……往时,屠大宛之城,蹈乌桓之垒,探姑缯之壁,籍荡姐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犁其庭,扫其闾,唯匈奴则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三垂比之悬矣,前世重之兹甚,未易可轻也。”

但毕竟太晚了,与扬雄这篇奏折只有十年之隔,在几个文人的叹息声中,“国无一年之蓄,民无一日之储”被臣民们所唾弃的西汉刘姓王朝就拱手让王莽窃据了。而王莽这个登基伊始就破坏和亲政策的“大善人”也没有在这把龙椅上坐多久。十五年之后,这座建立于西汉沙丘上的新莽王朝被绿林赤眉军轻轻一掘就全面坍塌了。

在大约又过了一百四十余年,到了东汉和帝时期,盘守在漠北最后一部匈奴,在草原崛起了新秀——鲜卑人与东汉大将窦宪的夹击下,终于退出草原统治者的舞台,而远徒欧洲。

失去了疆域和王庭的匈奴人,基本上被分割成了四块:他们一部分流亡中亚;一部分滞留鲜卑;一部分汇入中原王朝的鼎革;而最后一部分、在大漠坚守了近300余年的北匈奴却如同一个在东方坠落却在西方腾然升起的太阳,再放他那耀眼的光茫,将中世纪的整个欧洲渲染得一片血红。

公元374年,一支强大的骑马如同一股突起的狂风,突然侵入了位于今天乌克兰一带的东哥特王国,他们快马利箭,来去如风,所到之处,东哥特部队无不望风而逃。正如当时罗马一位史学家所描述:“他们是我们这里从未见过的一种人,好似飞将军自天而降,像一阵力量无比的旋风,所过之地,寸草不留。”年迈的东哥特国王,还没弄清这如同天兵天将的劲旅来自何方,疆土就已失去了大半,慌忙组织起来的部队,如同秋叶一些般被这股莫如其来的狂飙席卷。数月之间,东哥特王国就宣告投诚了。

这就是被东汉与鲜卑合力逐出草原的最后一部匈奴,他们没有向征服臣服,而是举族西徒,途经中亚细亚,越过乌尔山,流亡到了欧洲,在将息了不长时间后,就开始了他西征的第一仗,击灭了东哥特王国。

东哥特灭之后,西哥特人犹如惊弓之鸟,纷纷向外逃徙,把多瑙河一带肥美的沃土,让给了这支来自东方的劲旅。

匈奴人占领了多瑙河流域之后,挥戈南下,向东西罗马帝国进军,直抵君士坦丁堡城下代表着整个欧洲鼎盛的罗马王朝称臣了。此后,战败的东西罗马每年要向匈奴进贡黄金数千磅,并把大部分巴尔干半岛割让了。

公元444年,又一个强盛时期的匈奴王朝在多瑙河畔建立。几十年中,这个新崛起的帝国的疆域东起咸海,西至莱茵河,南达巴尔干,北临波罗的海。他们那曾令整个东方为之颤栗的骁勇铁骑的欧洲重显往日雄风。一时之间,欧洲诸多王庭部落无不称臣纳贡。

这个领导着匈奴人再度中兴的大单于叫阿提拉,此时他已被冠名为匈奴大帝。

公元450年,阿提拉又率兵进击西罗马,并一直打到了巴黎南面的奥尔良,直使罗马教皇亲自登门求见,才劝得阿提拉退兵。第二年,这个领导着匈奴人征服了欧洲的匈奴大帝去世了。此后数十年,整个欧洲才趋于和平,强悍的匈奴人也逐渐收敛起了他的野性,在多瑙河的中游(今匈牙利一带)定居下来。其后代则渐渐化入欧洲式的文明之中……

当北匈奴的铁骑将多瑙河畔搅起阵阵尘嚣,马蹄将宽敞的古罗马大街踏起道道火星的同时,汇入中原鼎革,入迁汉地居住的南匈奴人,也在中原燃起了一把战火,将刚刚统一了三国的晋王朝推翻。

西晋永兴元年,饱受汉人歧视、为晋朝统治者猜疑压抑的匈奴五部都尉(五个迁汉地的匈奴部落,分别为:刘氏、呼延氏、卜氏、兰氏、乔氏、郝氏。因匈奴与大汉近百载和亲,其王庭后裔多以母亲刘氏而姓之。)在一个叫刘渊的左部都帅的统领下,高举起了反晋大旗,他被匈奴五部人民拥为大单于,建都离石(今山西离石),仅用了十余年的时间就尽占北方,攻克洛阳,将西晋最后一个皇帝——怀帝赶下了龙庭,使中原大地出现了一个史称五胡乱华、列国各据的局面。

驮着东西两汉,蹄踏着新莽、西晋两个政权,飙卷起欧洲诸多民族大迁徙的硝烟,一代天骄——匈奴这个曾经无比鼎盛的王朝在公元500年左右终于走完其辉煌的历程,像一颗无比耀眼巨星,殒落于历史的长河中。

(五)

虽是夏季,毕竟身在凉州。夜已很深,我从原野倘祥返回已无喧哗的古城。开发大西北的行动,已使这座古城的白天变得无比燥热,四处飘动着的标语无处不在召唤着人们对逝去了的繁华的追忆:丝绸之路上最大的都市、西蕃诸国商人汇聚的繁华。是啊!强汉盛唐,那是一个多么值得怀念的时代呀!我暗暗祈祷着这座古城的人们:当他们也拥有东海岸边那些城市的繁华与喧嚣之后,可千万不要忘记历史曾经经予你们的远非只是唐汉之际的繁华与喧器……伫立于市中心广场,那清凉如许的从高寒的祁连山雪峰上吹来的晚风,轻拂着我阵阵冥思,宁静中,我突然听到空中传来一阵深沉的呜咽——是匈奴先祖那远逝了的羌笛,还是那远古剽悍铁骑的嘶鸣?我寻声望去,原来是高耸于广场之中的铜铸奔马在晚风中阵阵作响……

是你吗?这个出土于这座古城、蹄踏飞燕的奔马,你是否要和我诉说,当洗尽了唐的铅华,涤去了大汉繁荣,这是还曾养育生息着一个曾经仁爱、也曾剽悍的顽强的向世人证明着尊严的民族吗?

后记:草就这篇自己也不知道应该算是散文还是别的什么文体的文章之后,大略一读,内心却先是有了些胆怯:我就不是在为千百年来大汉民族的宿敌匈奴招魂吗?我这不是在分化天下早已汉化的丛姓宗族吗?这是一个有关民族大义而且能株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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